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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夫《孩儿塔》插图为何真容难现?

2000-04-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倪墨炎 我有话说

今年3月,是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七十周年。上海召开了纪念会,并举行了两天的学术讨论。在纪念左联的日子里,人们必然会想起献身于左联事业的五烈士。

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殷夫,生前曾将诗集《孩儿塔》的原稿交给鲁迅。鲁迅对这部诗集评价很高,把它视为左翼文艺运动的成绩之一。他在为它写的序中称:“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的爱的大?,也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鲁迅又说:“一个人如果还有友情,那么,收存亡友的遗文真如捏着一团火,常要觉得寝食不安,给它企图流布的。”殷夫牺牲后,鲁迅也想出版这部诗集,但是在白色恐怖下谈何容易!这部诗集原稿中有九幅插图。鲁迅以为是殷夫自己画的,所以在他的序的续记里说:“里面还有他亲笔的插画。”其实它们是殷夫女友梁白波画的。这些插画鲁迅也一直保存着。

新中国成立后,许广平将鲁迅和她以生命保存下来的《孩儿塔》诗稿及其插图,交给了冯雪峰。此后,《殷夫诗文选集》(1954年)、《殷夫选集》(1958年)、64开单本《孩儿塔》(1958年)陆续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但这些集子都只选入《孩儿塔》的部分或大部分作品,而且都没有印入插图。为什么不以殷夫自己编定的《孩儿塔》的原貌出版呢?为什么不印原有的插图呢?我曾写了篇《从关于〈孩儿塔〉的公案谈起》,在《书林》杂志上发表,写入了我上面的一些想法。此文后来收入我的读书随笔集《鲁迅与书》(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1998年北京出版社出版《倪墨炎书话》,我把此文也选了进去。

在1984年间,我读到了丁景唐等先生编的《殷夫集》(浙江文艺版)。此集收入殷夫作品最全,《孩儿塔》诗集也全部在内。《孩儿塔》原有的插图,有两幅和殷夫的手迹等,缩小了印在该集的正文之前,它们受到了像文物一样的重视。

去年国庆前后,我突然收到魏绍昌先生寄下的几种山东画报社版的画册,其中一本是梁白波画集《蜜蜂小姐》(魏绍昌编)。魏老在电话中说:“我在《倪墨炎书话》中读到了关于《孩儿塔》的那篇文章。你至今还没有看到《孩儿塔》的全部插图吧?它们就在《蜜蜂小姐》里面。”我打开《蜜蜂小姐》,《孩儿塔》的九幅插图果然赫赫在目!我这才恍然大悟:何以这些插画难以面世,原来有几幅是裸体画;而在中国有些人的头脑中,裸体画(不管是什么形式的裸体画)和春宫画是一个概念。魏老又说:“这九幅插图,是牛汉替我复印来的。”牛汉先生我相熟,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资深编审,《孩儿塔》原稿和插图原都在该社。《蜜蜂小姐》中的九幅《孩儿塔》插图,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我就打电话问魏老:“您可知道这九幅插画是为哪九首诗画的?”魏老笑着回答:“这我没有研究。这倒是你该做的工作。”事后,有人告诉我,这《孩儿塔》的九幅插图,长江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中国新诗库·殷夫卷》也曾印过,但也都没有文字说明,诗与画也没有对上号,而且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印数很少。

现在,我阅读了这九幅插画的内容,再从《孩儿塔》中找出九首内容相合的诗,使诗和画对上号,诗画映辉,以供读者鉴赏。这是第一次这样做,可能会有失闪,亟盼方家指正。下面的编号是按《孩儿塔》中作品顺序加的,是为了行文上的方便。(本文原来录有原诗全文,限于篇幅,本报只取每诗的一节或两节——编者注。)

1.诗《在一个深秋的下午》。

在一个深秋的下午,

那正是青空缀浮鳞云,

碎波在周遭追奔,

镜般的海洋冷照了我的心,

我怎忘了你的红晕,姑娘?

……

我幻见一朵五旬的玫瑰开了,

姑娘,你当时若真说:“跳!”

带着我爱的辽遥的幽音,

我投到在屈子的怨灵。

一九二八,于象山

2.诗《致纺织娘》。

致纺织娘

写给一个姑娘——案上花瓶,插上野花一束,及柏叶两支。来了一个独腿的纺织娘,坐十余天不去,有感。

起初在黄花盛放,

缀印你碧绿的新装,

我的心苏?,

为了你那生的光芒。

心叶焦枯着人世的苦烦,

血流冲破创伤,

我凝望你美丽的双睛,

你抚慰了我的猖狂。

别了吧!你这柔情的姑娘,

我没有血,心,或者希望,

祝你鼓着翅翼,

重飞起把你同伴追上。

3.诗《花瓶》。

花瓶

我有一个花瓶,

我忠实亲信的同伴,

当我踯躅于孤寂的生之途中,

她作为上帝,与我同在。

她不是连城的奇珍,

不劳济慈的诗灵,

来把她描划,歌讠永,

她不闪放过往的风韵。

……

4.诗《虫声》。

虫声

……

虫声哟!那异国的音调,

秋的灵魂和谐的奏鸣,

闭上你的小眼,睫毛堆上黑影,

听这交响带来多少象征?

……

一九二八,于西寺。

5.诗《青春的花影》。

青春的花影

是谁送来我象征的消信?

我哟,灵魂早不徘徊于蔷薇花影,

那是最后的玫瑰,

尖锐的刺陷破我朦胧梦境。

喘息地凝望连续汹涌的波涛,

黑色的坚塔在后深闭铁门,

我送行我最后的憧憬,

不复有明日或然的来临。

一九二八,于西寺。

6.诗《别的晚上》。

别的晚上

天空在流着别意的泪水,

我呵,胸中绞缠怨怼;

但是也罢,

且托着幻想数计我们未来再会。

我生命之筏在时光波上溜过,

没有谁何给我片刻的留恋,

萍水一般的,

你的别离却赐赠了心的缠绵。

……

一九二八,于象山。

7.诗《给———》。

给———

F哟,我何时得再见你呢?

我纯洁的初恋哟,

你是东方的Beatrice,

我何时得见你于梦的天堂?

在珠山的绿萌下,

依旧醴泉溜过白石,

只是你的小脸,

何时再与我同映一次?

……

一九二八年,于象山。

Beatrice,贝亚德,意大利诗人但丁从少年时起就热爱的一个女子。

8.诗《短期的流浪中》。

短期的流浪中

一、想着她

爱情———狡恶的混蛋!

这是我第一次把你痛骂,

要是你始终没把我也

麻烦头脑昏花……

想着她,书也难读,

字行中浮沉着她的眼睛,

想着她,哭也难哭,

心的烈火把泪水沸蒸。

……

(《短期的流浪中》题下共两首诗,其二是《望》,因篇幅关系,略。插画8显然是为《想着她》而作。)

9.诗《孩儿塔》。

孩儿塔

孩儿塔哟,你是稚骨的故宫,

伫立于这漠茫的平旷,

倾听晚风无依的悲诉,

谐和着鸦队的合唱!

呵!你是幼弱灵魂的居处,

你是被遗忘者的故乡。

……

一九二九,于上海流浪中。

“孩儿塔”是抛投童骸的处所。殷夫写了首《孩儿塔》的诗。他又把他早年的诗作编集称为《孩儿塔》,是为了:“现在时代需要我更向前,更健全,于是,我想把这些病弱的骸骨送去‘孩儿塔’去。”这和鲁迅把早年的论文编集起来命名为《坟》,寓意是相似的。

为《孩儿塔》作插图的梁白波,广东中山县人,生于辛亥革命后不久。曾在新华艺专和杭州国立艺专学过油画。约在1929年前后,她在上海加入共青团。她是殷夫的同志和战友。很可能在当年的左翼青年报刊和左翼妇女报刊上有她的作品。殷夫等烈士牺牲后,白色恐怖严重,她去菲律宾一所华侨中学教美术。1935年初回上海。不久认识叶浅予并同居。同年9月,她创作的连环漫画《蜜蜂小姐》,从《立报》创刊号起连载25天,令人注目,成为当时唯一的女漫画家。以后她还发表《蝶婚速写》等连环漫画。1938年她离开叶浅予,与国民党空军飞行员陈恩杰结婚。后来她随夫去台湾。五六十年代,在台湾还曾为报刊书籍作插画和设计封面。约七十年代初因精神分裂症不治逝世。

殷夫的《孩儿塔》直到1984年我们才得见其完整的诗篇,而它的插图和相关的诗合在一起,直到左联成立七十周年、殷夫牺牲六十九周年之际的今天,读者才得以鉴赏;殷夫为之捐躯奋斗的共和国也已诞生了半个世纪!笔者行文至此,噫吁唏,不禁掷笔浩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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